/写在前面：

  很高兴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个tag还没有凉，好吧不算很热就对了。人生的开始总算是过去了，嗯，我还能再活跃十几天，成绩出来那天可能就gg了。

  好了这些都是废话，这个脑洞大概是四五月份就有的，目前有4w+存稿，这里大概是四分之一的样子，既然放假了就不着急可以一点一点的慢慢更23333没写完，可能是个大坑。

  设定方面大抵就是讲的一个城市里大饭店里的人现代化了的故事吧......私设如山，cp众多，各种邪教都可能有，主土特产、顶骁、佳洁士，emmm可能还会衍生出很多很多。

  小学生文笔，烦请见谅。BUG诸多。

  主：肿瘤患者×心理疾病×唯一脱单（教授×作家×医生）

#网恋的正确方式##多玩QQ漂流瓶有益于脱单##我和教授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艺术家的自我修养##搭讪是一门学问##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注：笔名的梗取自微博+网络称呼。本人雷老师粉。微博：Rafael雨夜。欢迎找我玩耍w，虽然我不咋发微博。　　/

       001

　　

　　十二月的第一天，冷的有些异常。好在室内送满了温暖的风，空调柜机的声音在紧闭的窗外显得嘈杂吵闹。室内的人丝毫不受打扰。深夜里天空开始飘了点小雪，渐渐落在窗上，堆积成一点一点的雪白。黑色的夜里白色的雪，显得格调简单。室内则是暖色的灯光照在人脸上，那人靠在床头，单手摆弄着笔记本电脑，一副懒散的模样。刚洗的头发还带着水迹，杂乱不堪，显然只是拿毛巾随意擦拭几下。

　　

　　原先是在看新闻的他突然被右下角的QQ吸引了视线，只见一个小巧的头像在不断闪烁跳跃，对于他来说这个头像并不陌生。无奈地点开头像，屏幕便开始迅速滚动起来，对方毫无止境地刷着屏，似乎没有停却的意思。

　　

　　大约一两分钟左右，消息才停止刷动。那人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他无聊地撑着脑袋等着对方的消息。

　　

　　苰：王大作家，交稿了！

　　

　　王大顶长叹一口气，果然是为了这事，刚想关掉对话框，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苰：再不交稿主编说以后要砍了你的稿子！

　　

　　橘猫座家：每次都说要砍我的稿，最后都是说的好听，可真能。

　　

　　王大顶顿时被主编二字吸引了目光。他不喜欢新来的这个主编，这是实话，尽管他的努力认真不可置否，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人的做事风格，看不顺眼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他甚至可以搬出他是日本人这个理由。

　　

　　新来的主编是个中文说的很溜的日本人，叫作野间平二，原先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后来到了中国的这个编辑部成了个主编，做的倒也不错，并没有让这个编辑部主打的杂志《人说》的销量有什么下降，风评也是极好。

　　

　　只可惜他和王大顶是互看不顺眼。王大顶不喜欢野间平二那种惺惺作态的样子，看起来扭捏极了，没点男人气概。野间平二也不喜欢王大顶身上那股懒散劲，太散漫了，没点纪律组织性，交稿也要人催，催了还不一定有，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简直过分。

　　

　　但野间平二无奈的是，尽管王大顶是个喜欢坑文的人，更新速度也很慢，但依旧能成为《人说》的招牌，每回读者反馈占据前三。这让他一堆怀疑这人赚的稿费时不时都去买评论了，不更新也是前三。

　　

　　苰：杂碎，万一哪天读者不支持你了自己看着办吧。

　　

　　姚苰敲完这行字就下线了。她是王大顶的责编，也是他的发小，称呼之类的向来随意。他们之间，也不分什么彼此。

　　

　　王大顶无奈地撇了撇嘴，看着头像灰了下去，顺手关掉了对话框。

　　

　　002

　　

　　王大顶其实真不是个懒人，只是有时候脑子就卡那了，写不了。他也很无奈。总不能乱写一通糊弄读者吧？合适么？

　　

　　他写的小说是一篇长篇连载小说，叫作《翌日间》，名字听起来虚无缥缈，文风走的却是接地气的风格。但大受欢迎，对于读者来说，就是一个自己的故事一样，主角身上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自己经历过的，那些难受的与美好的，令人心动的一切，都成了这篇小说引人注目的因素之一。

　　

　　南门瑛悄然合上了《人说》，页面落在《翌日间》那一面，那是最新的一章，可已经是三周前更新的了。

　　

　　真是慢啊。

　　

　　迫不及待地想看新的内容呢。

　　

　　病床上的南门瑛对着推门而入的护士微微一笑，随后抬起了手，主动地将对方递来的血压计的绑带绑在手臂上，不动声色地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安然地靠在床头，静待着检查结果。那护士被盯着，莫名脸红了大半，有些慌乱地帮着南门瑛整理绑带。

　　

　　“啊，啊……一切正常。”小护士急忙扯开绑带，血压计的示数又降了下去，她急忙地将东西收好，立马便走了，到门口时本想带上门，还是停了一下，冲里面小声道了句，“祝您晚安。”

　　

　　南门瑛轻声嗯道，这才听见一声关门的声音。

　　

　　长的好看果然是件很麻烦的事啊。

　　

　　南门瑛有些得意的想到。

　　

　　003

　　

　　十点了，医院马上就要熄灯了。南门瑛没什么困意，顺手拿起床头的手机，百无聊赖地点开了QQ，并没有点开与谁的对话框。她QQ里与他人的聊天记录，最早都是好几天前的，她最近并没有和人聊天。

　　

　　她点开漂流瓶这个东西，然后看了看捞上来的瓶子，多是些琐碎低俗的内容，诸如什么“这是98124个瓶子，希望到你这不要断了”之类的，她见的不少，索性将所有捡到的漂流瓶都给关了，而后打开一个新的界面，自己写了起来。

　　

　　盯着那一片空白看了好久，南门瑛只觉得心里一片杂乱又不知写些什么，她突然看到有些飘到了窗上，那是她眼里不可多得的一抹新的颜色。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她想了想，写下了这句话。随后又看了好一会儿，总觉的少些什么，思索片刻，又加上了：

　　

　　“——莎士比亚。”

　　

　　随即便扔了出去，也不管飘向何方。

　　

　　004

　　

　　关掉和姚苰的对话框后，王大顶又无聊地玩起了电脑，不想码字，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打开QQ里的一个页面，便又迅速关了，很快空间里面的功能就被他逛了一遍。指尖划过，鼠标随之移动，到了QQ邮箱这里。这里是他最不想打开的地方，平日里，发稿子就是要靠这个东西，而被催稿也是靠这个，里面的收件箱早已堆满99+，多半是姚苰疯狂地催稿信息，王大顶看也没看。

　　

　　索性就跳过了收件箱。QQ邮箱里还是有些很有趣的东西的，比如说漂流瓶。

　　

　　这个功能他用的并不算多，但是还是知道是个什么用的功能的。

　　

　　一点进去，王大顶迫不及待地点了捞捞看。

　　

　　捞到一个真话瓶。

　　

　　王大顶接着点进去看，便发现上面写着这样的字：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莎士比亚”

　　

　　有才华，有才华。

　　

　　屏幕前的王大顶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说他也算是个莎士比亚的狂热爱好者。

　　

　　005

　　

　　王大顶喜欢莎士比亚是从初中的时候开始的，那年初二，正值青春叛逆期，班上不少同学都找了人恋爱，有兔子不吃窝边草找了外班外校的，还有兔子只吃窝边草找了同班的，什么样的都有，但像王大顶这样尚还单身的少之又少。王大顶那时还是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任务是读书，而不是谈恋爱，所以他在这个作风极差的学校里独领风骚，成了老师眼里的宝，同学眼里的钉。

　　

　　他的母校是C市的六中，一个汇集了全C市的差生的地方。而他成了那年所有老师心中的希望，一股清流。

　　

　　也是那年他接触到莎士比亚的一部经典戏剧，叫做《麦克白》，这部剧他那时还评价不上什么，只是觉得所有的因素都成功地吸引了他，于是他就觉得和人谈恋爱有什么用，还不如和书谈。自此便手不释卷地看上了各类书籍，看的最多的还是莎士比亚的书，他认为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于是他就去了中南大学的中文系，中文系人向来不少，人才却是很少的。王大顶是其中之一。他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于是在三年前修完了硕博连读，今年他二十六，年轻有为，年少轻狂，确实有狂的资本。

　　

　　006

　　

　　怀揣着一种好奇，他点开了那个扔瓶子的人的头像，是个匿名网友，却显示了坐标，同样是在C市。

　　

　　于是在回应他那一栏里，王大顶敲上了几个字：

　　

　　莎士比亚同好？加个QQ？

　　

　　其实他也不想干什么别的，只是想找个网友聊聊天而已。

　　

　　不过一分钟，又有回复来了：

　　

　　好啊。

　　

　　接着便发来一串数字，那是她的QQ号。

　　

　　王大顶加上对方后，竟不知道第一句先说个什么，一双手在键盘上悬了好久，迟迟按不下第一个字母。犹豫好久，才打出一句客套话。

　　

　　橘猫座家：你好，怎么称呼？

　　

　　影：陈佳影。

　　

　　王大顶一愣，真名么？他瞥到了对方的网名叫做影。这个年代了，出来交朋友竟然还有这么耿直的人？

　　

　　影：你呢？

　　

　　对方打字速度不快，只是看着王大顶半天没回话，便问了句。

　　

　　橘猫座家：你可以叫我，爱人，以及诸多十二画的词语。

　　

　　下一秒他就显示您已被对方删除好友，想要继续发起会话请重新添加。

　　

　　诶诶，我开玩笑的？王大顶手足无措地翻着先前她发来的QQ号的记录，又发了个申请过去，并在备注那里很诚恳地写上：我们重新认识一次。

　　

　　007

　　

　　南门瑛鬼使神差地点了同意。说实话，她今年三十二岁，抛去幼儿时六年，认真读书的十六年，剩下十年她一直都在遇见，什么样的人何尝没见过？这种登徒子她见多了，习惯性地会选择甩掉。

　　

　　只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同意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重新添加以后，王大顶抢先一步，给对方发了一句：

　　

　　橘猫座家：你好，你可以叫我橘猫。

　　

　　南门瑛一愣，没想到对方态度一下子转变如此之快，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打上一句：

　　

　　影：陈佳影。

　　

　　008

　　

　　至于为什么王大顶一个一米八高个的男人的QQ名里会有橘猫这种萌到诡异的称呼，他不想做过多解释。“橘猫座家”本身就是他的笔名。而橘猫是姚苰取的，姚苰高中那会儿和王大顶做过一个学期的同桌，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我觉得你长得像橘猫”。

　　

　　于是就有了这个名称。

　　

　　橘猫座家：你也喜欢莎士比亚？

　　

　　影：还好。

　　

　　橘猫座家：我可以叫你佳影么？

　　

　　影：随意。

　　

　　橘猫座家：你也在C市？C市哪啊？

　　

　　影：你猜。

　　

　　009

　　

　　王大顶彻底服气了，为什么和这个人说话，不管自己打多长的字，她总能用两个字就一笔带过了？

　　

　　恐怖如斯。

　　

　　南门瑛突然听到门外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即是一个温柔的女声飘了进来：“小瑛，该睡了啊，妈妈今天在外面守你，不进来打扰你了。”

　　

　　南门瑛应了句，然后急促地在对话框里打上几个字。

　　

　　南门瑛：晚安，睡觉时间到了。

　　

　　王大顶突然一下就被这么多字数给吓到了。

　　

　　能不能不要在分别的时候给我打这么多字啊？到分别了才熟络起来可是很伤感的。

　　

　　王大顶心中的文艺情怀又开始作祟了。

　　

　　010

　　

　　今天是十二月的第二天。

　　

　　翌日清晨，新一期的《人说》已经印刷出来了，还没有全面上市，明天才是更新的日子。姚苰一手提着油条豆浆，一手拿着《人说》，走到门口时便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包里掏出王大顶家的备用钥匙，自顾自地打开走了进去。却发现一个人横躺在床上，旁边摆着台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头发杂乱，睡姿也极其不好看。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便将豆浆油条都堆在了桌上，《人说》放在一边。

　　

　　“起来了，人渣。”姚苰拿手碰了碰趴在床上的王大顶挂在床边的两只胳膊，却发现对方一动不动。

　　

　　“谁啊…..我妈还是隔壁王奶奶啊……”王大顶有些迷迷糊糊地说道。他确实没有睡醒，他家的钥匙他妈确实有，但隔壁王奶奶没有。

　　

　　“滚犊子都十点了睡什么睡。”姚苰有些气愤地踹了一脚他的手，但也仅仅是晃动了两下，就再也没什么。

　　

　　终于挣扎了半个小时后，起床气晚期患者王大顶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看着一脸老妈子气的姚苰，摇摇头叹了口气，心道这人可能是单身太久没救了。

　　

　　011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驴火和韭菜盒子都不给我买一个？”王大顶走到洗漱台前时，路过餐桌，便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未免也太单调了吧。

　　

　　“有油条就不错了王大少爷。”累的半死的姚苰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尽管二人是发小，是同学，但怎么说姚苰现在还是王大顶的责编，算是半个上司吧，能给他送早餐还送来叫起床服务已经很不错了好么，没见过这么人性化的。

　　

　　王大顶洗漱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坐到餐桌前拿起根油条啃了起来。姚苰放下刚刚顺手翻开的新一期《人说》，递给了王大顶：“你看看这期补你的缺的作品，很不错。”

　　

　　王大顶不情愿地随意翻了两下，撇撇嘴：“每次补我缺的作品你都说写的好，搞得我写的就不好一样，这都十几篇了吧？”

　　

　　姚苰趁机反驳，伸出根食指用力地点了一下王大顶的脑袋：“你也知道自己拖稿十多次啦？”

　　

　　012

　　

　　“啊……确实不错，内容新颖，构思独特，开头引人入胜，结局出人意料，佳作，佳作…….”最后王大顶在姚苰的逼迫下草草评论了两句。

　　

　　“人渣，你能不能换几句话。”姚苰有些无奈地将杂志丢在桌上。

　　

　　“恕我不能。”王大顶悠闲地揭开了豆浆的盖子，仰头喝下一口，嘴角边沾上了白沫。

　　

　　“我是说真的，你能不能按时交个稿。”姚苰一本正经地说道，“且不说别的，不论你能不能在杂志社一直混下去，或者一直拿到这么高的薪酬，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得起喜欢你的读者吗？”

　　

　　王大顶顿时沉默，抓着豆浆的那只手顿了下来，悬在空中，眼神突然开始变得空洞涣散起来。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冲姚苰正色道：“我知道了，下一期，我会交稿的。”

　　

　　013

　　

　　“医生，医生……”

　　

　　301的病房外，一个女人在外面踱步，突然瞥见有一白衣男子从身边悄然走过，腋下夹着文件夹，手里还拿着一堆白纸黑字的资料，步伐极快。便立刻叫住了对方。

　　

　　窦仕骁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这才发觉这并不是什么陌生的人。他是南门瑛的主治大夫，他知道这是南门瑛的母亲。于是便停下了脚步，往回走到对方身边，询问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窦医生，我女儿的情况……”南门瑛的母亲欲言又止。

　　

　　“啊…….”窦仕骁已经猜到对方十有八九是来询问这的，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从昨天的情况来看，还是非常不错的，近段时间状况也很好，主要要看一个月后的手术。”

　　

　　听闻之后，南门瑛的母亲眼眶瞬间红了一半，泪水已挂在眼角：“好，好…….谢谢窦医生……”

　　

　　“您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窦仕骁略微一点头，随即说，“我进去给南门做个检查，可以么。”

　　

　　“您请。”南门瑛的母亲立刻给对方让了一条道。窦仕骁转动了门把手，打开301病房的门，发现南门瑛就坐在床上，直直地看着他，就像是早已等待着他的到来一般。

　　

　　“情况不错，继续保持。”窦仕骁打开文件夹，翻到记录南门瑛情况的那一页，从白色大褂的口袋里掏出只黑色的中性笔，在上面唰唰写下一些字，随即又用打量的眼神观察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南门瑛。

　　

　　“怎么了？”窦仕骁疑惑地问道。

　　

　　“老实说，我还有多少天可活？”南门瑛询问。

　　

　　“一个月。”窦仕骁向来不把她当作别人，抛去医患关系，他们只是聊得来的朋友。

　　

　　“一个月后那场手术，决定你能不能继续在这个世上多待一会儿。”窦仕骁直截了当地说道，控制了音量，不让门外的人听见。

　　

　　“哦。”南门瑛只是点点头，便目送窦仕骁转身走出病房。

　　

　　014

　　

　　和平医院是个不和平的地方，因为医院向来没有太平的，每天都有无数的生命在这里诞生，自然而然，死神也带走了无数的生命，让他们在此离去，从此阴阳两隔。南门瑛坚信自己以后一定是这些阴阳两隔的人之中的一个了，因为她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十八层地狱，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三楼住院部，三楼住的都是一类病人，和楼上的四楼一样，都是分区管理。只是三楼四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四楼住的都是有些感冒的病人，能好，能快快乐乐地活着，而能从三楼活着出去的，没有几个。

　　

　　三楼是肿瘤科，而南门瑛是这些人里面最可怕的一个。

　　

　　她的肿瘤长在了一个聪明人最不该伤到的地方。

　　

　　大脑。

　　

　　南门瑛二十二岁在厦大毕业后，转战去了日本攻读医学，是有名的医学博士，修学完毕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辗转回国，成了国内有名的专家之一，曾在北京某著名医院工作过，也年纪轻轻就担任过主任医师，也去过一些大学讲座，当客座教授之类的。总而言之，她是个成功的聪明人。

　　

　　而最嘲讽的是，搞医学的成功的聪明人，因为医学上的不够成功，肿瘤长在了脑子里。

　　

　　于是聪明人的自信就被打击的一败涂地。

　　

　　015

　　

　　“下一位。”窦仕骁坐在办公室里，低着头盯着纸上的字转着笔，一边漫不经心地喊了句。好一会儿都没人推门进来。这时他才注意到时间，便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到了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了。

　　

　　他脱下身上的白色大褂，挂在椅子上，穿着件单薄的深蓝色西装马甲，内搭一件衬衫，系着的领带让他觉着过于收紧，便拿手勾了勾，略微扯散了点，这才倒在转椅的靠背上，闭着眼睛养神。

　　

　　突然门被猛然推开，吓得窦仕骁立刻从位置上坐起，恢复一副正色模样盯着来人，这才发现来的是王大顶，松了口气，缓缓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王大顶说着，自顾自地在窦仕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真是闲得慌。”窦仕骁拿两指揉捏着太阳穴。

　　

　　“顺便体验生活。”王大顶这才道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所谓体验生活，就是跟着窦仕骁去给一些病人做检查。人的一生总归是要经过生老病死的，医院就是经历这些的必经之地。王大顶的小说里常出现的地方便是医院，一来是这里能发生的故事有不少，二来，他也方便就地取材。几乎每天来这里都能看见有人笑着生，悲着死。

　　

　　“我是肿瘤科大夫，OK？你能不能去隔壁正常点的。”窦仕骁有些无奈地说，尽管对方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肿瘤科出奇迹知道么，多少个被定义最多活几天的人活了几年，你数的过来么？”王大顶嗤笑道。

　　

　　窦仕骁犹豫了一下，这才松了口：“行吧，要跟我来可以，那你就充当护士的活吧，帮我拿拿东西什么的。”

　　

　　“得嘞。”王大顶一听对方应允，立刻来了精神，虽然这本身就在意料之内，“需要我换身制服显得专业一点么？”

　　

　　窦仕骁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上身是件长款的黑色棉袄，下身则是条单薄的长裤，姑且还算正常。

　　

　　“不用了。”窦仕骁沉思一下，正色说道，“到时候万一出了事，我还好和别人解释你是业余的，这样责任不归我担，更不归咱们医院。”

　　

　　016

　　

　　在王大顶的催促之下，窦仕骁饭盒里的饭菜根本没扒上几口，就被对方硬生生拉了出去，看得出来非常迫不及待的样子。

　　

　　窦仕骁一边走一边将白色大褂穿在身上，整理着着装。王大顶跟在后面，手里抱着原先跟着窦仕骁去做检查的小护士拿着的文件夹，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每一个字。

　　

　　“不要打扰病人，更不要侵犯病人隐私。”窦仕骁叮嘱道。

　　

　　“嗯。”王大顶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窦仕骁走到301病房的门口，先是敲了敲门，里面没什么动静。窦仕骁觉着有些奇怪，照平日里南门瑛的作息时间，应当是还没睡着，刚吃完中饭不久才是。他轻轻地转动门把手，向里面悄然看去，南门瑛靠在床头，手背还扎着针，输液瓶里的液滴一点点向下缓缓地流，她睡着了，睡得很安稳。

　　

　　“南门今天睡得真早啊。”窦仕骁感慨了一句。

　　

　　“那是谁？”王大顶借着那一条小缝隙往里瞟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女人的轮廓，被子上还放着部手机。她留着带些浪漫的异域气息的卷发，看不清她的脸，却不难想象是一个美人。他看得有些发愣，忍不住问道。

　　

　　“不是说好不要侵犯病人隐私的么。”窦仕骁冷声说道，却发现王大顶在自己警告过后依然用恳切的眼神望着他，丝毫没有收回好奇心的意思，只得稍微松了口，透露道，“那是一个新转院来的病人，以前是个医学博士，脑子里长了东西，活不了多久了，照她这个情况，我们一般是要放到重症监护室的，但她拒绝了。”

　　

　　“哦。”王大顶点点头，又忍不住朝着门上的玻璃向里看了眼那人的睡颜，确实很好看。

　　

　　话说，小拇指有点痛…….王大顶感觉奇怪，不自觉地看了眼抽搐了两下的小拇指，抬头时才发现窦仕骁早已离开，便快步跟了上去。

　　

　　017

　　

　　王大顶跟着窦仕骁来到了第二间病房。窦仕骁介绍道，302住的是个教授，不是中国人，犹太人，曾经是个有名的核物理学家，引起过多国的竞争，是个绝对的人才，敢于提出与爱因斯坦的原子相对论不同的观点。现在他只想当个与世无争的人，好好度过生命里的最后一段。

　　

　　“嗨，窦医生，中午好。”犹太人用着不大流利的中文和窦仕骁打着招呼。

　　

　　“中午好，谢先生。”窦仕骁一边掏出口袋里的听诊器，一边同他打着招呼，随即娴熟地把听诊器放到犹太人的心脏前，安静地聆听着对方平缓而有节奏的心跳。

　　

　　“一切都很好。”窦仕骁微笑一下，冲对方说，随后回身瞥了一眼还愣在那的王大顶，示意对方赶快记录。

　　

　　王大顶这才回过神，想着先前窦仕骁和自己介绍起这个人时心里只觉得一片感慨，简直就是个传奇人物啊！这才导致一时愣了神，收到指令后，便拿着笔在纸上迅速地记录下来，稍有不确定的地方，便翻到先前那些护士做的记录看一眼，算是偷师。

　　

　　“谢谢您，窦医生，辛苦了，希望我们还会再见。”犹太人客气地说道。

　　

　　“我们会一直见面的，谢先生。”窦仕骁温和地说道，话语中像是充满了魔力一般，安抚着犹太人的心。其实对于每一个肿瘤患者来说，再见是一个敏感词汇，指不定哪天肿瘤突然就又长大了，影响到了哪根血管、哪根神经，就真的只剩再见了。尽管药物可控病情，但控得住一时，控不住一世，指不定哪天，一个人就走了，没有人知道，就悄然离世。

　　

　　018

　　

　　一轮检查下来，王大顶又听到了各色人的故事，像犹太人和那个301病房的病人一样的传奇人物，还有很多。不禁心里一阵感慨造化弄人这回事。

　　

　　“生命真的很奇妙啊。”一般脑回路都很脱线的王大顶不禁发出感慨，想要在外衣口袋里摸出包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想抽根烟来舒缓心情，却发现自己口袋里空空如也，医院也是禁烟的地方。

　　

　　“所以啊，活着真好。”窦仕骁回到办公室，坐在转椅上，拿起桌上摆着的早上时小护士给的一颗大白兔奶糖，拆开包装便塞到了嘴里，伸了个懒腰。

　　

　　019

　　

　　“窦医生，今天五楼的检查全部完毕了。”

　　

　　这是王大顶第一次见有人进窦仕骁办公室敢不敲门的，看得出来这是个挺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女护士，抱着一堆文件夹，几乎是撞一般的形式开了门，便冲了进来。

　　

　　五楼也是肿瘤科，不过是重症监护室的集中地罢了，去了那里的人，基本上和进了地狱差不多了，比三楼还要恐怖一点。

　　

　　“你？！”小护士突然尖叫起来，原本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王大顶被吓了一跳，手机都险些脱手摔到地上。

　　

　　“啧啧，世界还真是小。”窦仕骁无奈地摇摇头，脸上挂着的却是意味深长的笑。

　　

　　020

　　

　　小护士名字叫做刘金花，毕业的大学和王大顶一样，中南大学，不过她学的是医学，中南大学的医学院确实是数一数二的，远胜于文学院。

　　

　　这么说吧，以前有一段很狗血的故事。在中南大学文学院的多半是来混一混的，怎么说中南也挂着985、211的牌子，恰巧中文系又好学，于是很多无所事事的人就来了。深感自己与众不同的王大顶毅然决然地退出了宿舍那群天天吃喝玩乐的人，一个人跑到图书馆沉迷于书籍，恰巧就吸引了来陪朋友的医学院的刘金花。那年他还挺帅的，脸庞挺干净，留着利落的短发，架着副无框眼镜，认真学习的样子也让不少女生痴迷过一段时间。于是就有了一段女追男的故事，关键是还追到手了。

　　

　　毕业以后二人各自找了工作，刚起步那段时间，刘金花专业对口，很快就找到了C市和平医院实习护士的机会，薪酬还算不错，尽管比不上和中南大学对口的湘雅医院。

　　

　　王大顶就不大好了，那年他一边考研，一边找着工作，还要肩负起生活和养女朋友，实在是难，他的文字可以说是风格独特，欣赏得来的人简直少之又少，再加上那年头盛行辞藻堆砌，就喜欢漂亮的文字。于是乎他当了半年啃老族。

　　

　　抑郁症就是在这种压力之下一点点衍生的，那个时候很严重，成了他们分手的直接原因。

　　

　　尽管这个症状王大顶到现在都还有。

　　

　　021

　　

　　“瘪犊子你故意的？”王大顶捏了捏拳，有些愤怒地大声质问窦仕骁。

　　

　　“不要发挥你丰富的想象力了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前女友在这里工作，是你自己非要来的。我以为世界那么大，你俩也碰不着一块。”窦仕骁挑挑眉。

　　

　　随后便陷入一片沉寂，三个人看地板的看地板，盯着天花板的盯着天花板，看窗外的窦仕骁则看着窗外小鸟的成双入对，莫名觉得心疼自己。

　　

　　尽管他是肿瘤科里著名的已婚男士，每天虐那些单身狗都很刺激。

　　

　　这让他觉得很开心。

　　

　　022

　　

　　窦仕骁是刘金花和王大顶共同的师兄、学长，因为他也是中南大学医学院毕业的，王大顶也是那会儿认识的窦仕骁。

　　

　　窦仕骁是出了名的好学生，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不仅是因为优异的成绩，还因为他那时候就已经愉快地谈起了恋爱。

　　

　　对象是有名的校花，到现在那人的名字还在中南的校园里传播，而这位校花，现在已经挂上了窦夫人的名称。

　　

　　像窦仕骁这种帅气体贴温柔多金的，是许多人做了一辈子也得不到的梦。

　　

　　他原先也是在中南大学对口的湘雅医院工作，眼看着就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时候，他成了一次裁员计划中名单上的一员。

　　

　　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被开。

　　

　　后来才知道有人暗箱操作。

　　

　　似乎是医院背后的投资人，是个日本人，貌似是叫做……日下步。

　　

　　023

　　

　　其实王大顶和窦仕骁熟络的过程真的很奇妙，王大顶起先并不想认识窦仕骁的，因为窦仕骁那时候的女朋友是他的小学同学，他印象非常深刻，这个同学小学的时候属于那种长相平平不爱说话的人，和他做了六年同桌，被王大顶死死欺负了六年，据说都快欺负出抑郁症来了。

　　

　　说是欺负，其实也就藏藏笔，藏藏橡皮擦，扯扯小辫子而已。

　　

　　毕业的前一天，那是那个同学第一次奋起反抗，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反抗，她只是冲王大顶大吼了一句：“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人渣！”

　　

　　对于这种称呼，王大顶并不在意，因为姚苰经常这么喊他。

　　

　　至于记得自己，呵，一个内向的家伙，能怎么样？

　　

　　于是这就成了窦仕骁每天带人在教学楼门口堵王大顶的原因，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永远记得的是别的男人。

　　

　　这么看起来，王大顶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打死，要么打成智障。

　　

　　因此，王大顶练就了一手不错的逃跑术。

　　

　　024

　　

　　窦夫人一开始并不知情自己的先生为了争风吃醋做了这种事，后来从同学口中听到，夸赞自己的男朋友又高又帅又聪明还护短，简直完美男神。

　　

　　那是王大顶第一次被窦仕骁抓了个正着，一拳就快落在他脸上的时候，窦夫人突然出声呵住，窦仕骁这才停了手。

　　

　　“行了，仕骁，你没必要这样。”窦夫人急忙跑到已经倒在地上的王大顶身边，将他扶起，“这个人我从前就当做不认识。同学，我们现在再认识一次吧，好吗？”

　　

　　王大顶顿时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小仙女啊对吧？

　　

　　025

　　

　　然后就冰释前嫌了。窦仕骁起初做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吃醋之类的，他只是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为自己深爱的人做过什么特别牛逼浪漫的事，这让他觉得青春好像少了点什么。

　　

　　窦仕骁见女朋友都这么说了，于是就把王大顶从地上拉了起来，深情地说道：“同学，你听说过一个词语么…….”

　　

　　“相爱相杀么？”前一秒还被窦仕骁按在地上摩擦的王大顶瑟瑟发抖地问道。

　　

　　026

　　

　　“我先走了。”沉寂的空气瞬间被打破，周身的温度好似变成了冰点一般，王大顶只觉得有些胆寒，还在犹豫何时开口时，关门声彻底打破了他对一切的臆想。刘金花将文件夹留在桌上就仓促离开，像是狼狈地跑了，很像当年在图书馆，那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冲着他大吼了一句“我是医学院的！我想和你交朋友！”一样，而后撒腿就跑，冲动而有趣。那时他想起那件事，时不时会露出些笑容，因为那时候的刘金花并不像现在这样外向而大胆开放。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么？王大顶看着紧闭的门愣了好久。

　　

　　不能了吧。就像这扇办公室的门一样，刚刚亲手关上它的人，绝对不会折返回来再打开第二次。

　　

　　027

　　

　　“回去了，有空再约。”王大顶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外套，昏昏沉沉地朝着门外走去。

　　

　　其实有什么不好的呢？他自己过得很好，她也过得很好，这就可以了。

　　

　　还需要什么？

　　

　　早该放下的。

　　

　　028

　　

　　出了医院，坐上公交车，人并不是很多，大冬天，还下了点雪，没有什么人是情愿出门的。王大顶抓着扶手，看着手机，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地点开了QQ，点开了和影的对话框。

　　

　　半天没打开QQ这个软件了，这才看见影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

　　

　　影：早上好。

　　

　　影：你在么？

　　

　　影：还没和你说几句话呢，不是要交朋友么？

　　

　　王大顶见着对方难得如此主动，便立马回复道：

　　

　　橘猫座家：在啊在啊，佳影好啊。

　　

　　影：好。

　　

　　王大顶有些欲哭无泪，您心情好的时间就不能挑个我在的时候么？

　　

　　029

　　

　　影：我猜你心情不好。

　　

　　橘猫座家：怎么说？

　　

　　王大顶看到屏幕上的话，不禁一愣。

　　

　　影：根据昨天的记录来看，你打字的速度应该是在一百二十五个字每分钟左右，超过常人，这证明你平常经常打字。今天你打字的速度下降到了每分钟六十个字，说明要么是你今天手抽筋，要么是因为大脑神经情绪低落影响的，我猜是后者吧？

　　

　　橘猫座家：厉害啊，别的先不说，怎么看出来我的打字速度的？

　　

　　影：有句话叫做“对方正在输入中”，从那个时候开始估算就差不多了。

　　

　　橘猫座家：……

　　

　　030

　　

　　橘猫座家：好吧，我确实心情不好。

　　

　　影：需要排忧解难么？

　　

　　橘猫座家：突然一下就变得这么热情了？

　　

　　影：交朋友，得走心。

　　

　　橘猫座家：好吧，我刚刚遇到我前女友了。

　　

　　影：多大点事。

　　

　　橘猫座家：那你说什么事才叫事。

　　

　　影：我以前在日本留学，遇到了一个学长，后来我回国了，他追到中国来了，花了两年的时间居然找到我了，还带着他一大款朋友。

　　

　　橘猫座家：…….

　　

　　橘猫座家：你是传奇。

　　

　　031

　　

　　南门瑛盯着手机屏幕，突然开心地笑了，她笑，是因为对方终于回复了她，而且她很久没和别人这么轻松的聊过天了。

　　

　　这个人其实还是很有趣的吧，勉强算是个正人君子？

　　

　　橘猫座家：可我当时处境真的很尴尬，我和她是大学同学，我俩共同的学长当时就在旁边。

　　

　　影：这你就要怀疑是不是学长设局了，如果不想死灰复燃以及女追男，请远离你的学长和前任。

　　

　　窦仕骁推开301病房的一瞬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有些失态，冲南门瑛抱歉地摇了摇手：“对不起，南门，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情况。”

　　

　　南门瑛挑了挑眉毛，坦然说道：“这没什么。”

　　

　　032

　　

　　王大顶看着影给他发来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啊，看来这人还是个情感方面的专家？不过一般女人在感情上这点直觉和觉察力还是有的，女人这种生物向来精明的很。

　　

　　橘猫座家：言之有理。

　　

　　王大顶突然听见公交车的广播传来“世界之窗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便草草给对方回了句：

　　

　　橘猫座家：车到站了，回家聊。

　　

　　影：嗯。

　　

　　033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王大顶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有些发烫的手机，在寒冷的冬天瞬间就起了层雾，便拿着掌心轻轻摩挲着，哈了口气，花了的屏幕这时才变得清晰。

　　

　　来电显示人是妈妈。

　　

　　“喂，妈。”王大顶划动了接听键，柔声向对面问候道。

　　

　　“儿子。”对面的声音显得温柔而慈祥，“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凑合。”王大顶摸了摸鼻尖，凛冽的寒风肆意地挑逗着他的神经。

　　

　　“那就好。”王大顶听到母亲咯咯笑了起来。

　　

　　“您有事么？”王大顶稍微有点不耐烦了，大抵是天冷的缘故。

　　

　　“没事，没事。”母亲不紧不慢地说，“就看看你。”

　　

　　王大顶语速极快的说道：“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我在外面，还没到家。”

　　

　　“好，好。”母亲连胜答应，“你忙。”

　　

　　王大顶一声不响地挂掉了电话，然后就开始后悔了。有时候真觉着自己是个不孝子，但这大多数是是在挂掉电话后才有的想法，母亲时常给自己打电话，每次都是草草两句就结束，却又在挂掉电话后追悔莫及，母亲一个人住在河西的老房子里，自己既不去关照她，也不问候，难得她主动打一次电话还就给这么挂了。但王大顶有时候真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大概是抑郁症一直的影响吧。

　　

　　034

　　

　　一天很快就过去，王大顶回到家后，和那个网友匆忙聊上两句，对方就说有事，先下线了，下次再聊。随后王大顶就陷入了一片沉寂的无聊之中，不知做些什么才好。

　　

　　坐在电脑前，手边是杯冷萃咖啡，冰咖啡与温暖的室内显得格格不入。王大顶喝了一口，盯着文档里空无一字的空白，有些发愣。

　　

　　灵感这种东西，还真是难得啊……

　　

　　有时候他自己也质疑自己究竟会不会写作，或者说以前是怎么写出来的。

　　

　　感觉像是……越来越对文学没感觉了。

　　

　　035

　　

　　今天是十二月的第三天。

　　

　　翌日的清晨，王大顶是从书桌前醒来的，他趴在那里郁闷了一宿。尽管昨日亲自去了窦仕骁那一趟，见到了很多不同的人与事，却依然没什么头绪。一夜过去，文档里就多了几百个字而已。王大顶将那些文字又看了一遍，有些急躁地连连按下回车键，转眼间就清了个空。

　　

　　委实是有点烦躁的。

　　

　　王大顶抓了一把杂乱不堪的头发，浑浑噩噩地走向洗漱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以下是深色的眼圈，眼袋也鼓得吓人，就像是某些长得不好看的人还故意作恶涂个眼影一般。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郁闷些什么，感觉自己一直在纠结在意的事情太多了，不仅仅是写不出稿子，更有可能是因为昨天见了那人一面。

　　

　　虽然她过得很好。

　　

　　036

　　

　　“窦医生，这位是刚从湘雅调来的裴秋成，虽然是急诊科的人，不过急诊科几位老师都已经有了好几个学生，你看看能不能先跟跟你？”

　　

　　窦仕骁穿着身白大褂，手里抓着几张白纸，上面是肿瘤科病人昨天的整体情况总合。边看边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眼前满脸堆笑的人说话。

　　

　　“不好吧。”窦仕骁放下手里的文件，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说道，“这怎么好呢，我是肿瘤科的，到时候急诊科来我这，说我挖了他们的人……这得多麻烦啊，让多少病人看笑话。”

　　

　　窦仕骁与急诊科的人向来不是很交好，尤其是与急诊科的副主任医师杨静哲。杨静哲是个直率的人，脾气也很急躁，有时心直口快就得罪了人。当时窦仕骁被调到和平医院来的时候有传言是说他是凭着关系进来的，而且一来还坐上了主治医师的位置。有传言是因为杨静哲在窦仕骁进来那年已经三十好几将近四十了，却让这个新人坐上了和自己平等的位置，所以不爽。具体怎样，也不知晓，反正二人关系确实不好。

　　

　　“怎么会，怎么会。”那人脸上笑得更别扭了，“窦医生，我这边和杨副主任已经商量好了，他也同意了，并且希望你能好好培养。”说着，还加重了“培养”二字的音。

　　

　　窦仕骁一愣，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去看向对自己说话的那人。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身后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一双眼睛很有神，狭长而深邃，睫毛既浓密又细长。一张脸棱角分明，留着个寸头，看起来极为干练的模样。这是在现当代年轻人中很少看到的典范。

　　

　　“这样啊。”窦仕骁干笑两声，高声冲后面那人说道，“新来的，准备好每天跟死人和将死之人打交道了么？”

　　

　　037

　　

　　窦仕骁确实是个很严格的人，不仅是对他自己，对别人也是如此，严于律己，严于待人，尤其是工作方面一丝不苟，十分敬业。

　　

　　裴秋成听窦仕骁这么一声高喊，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才定了定神，颇有自信地回答道：“准备好了。”

　　

　　“状态不错。”窦仕骁随口夸道，便又朝着先前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办公室内便只剩下窦仕骁和裴秋成。

　　

　　“哪个学校毕业的？应届毕业生吧？”窦仕骁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问道。

　　

　　“是的，中南医学院的。说起来我还得叫您一声学长的。”裴秋成笑道，一双眼微微眯起，修长的睫毛显得有些耀眼。

　　

　　“哎哟，那可千万别叫学长。”窦仕骁呵呵笑道，用着极缓的语调说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学长学长的，总让我还想着得照顾照顾学弟什么的。来了这里，我就是你同事，你上司，别老想着攀关系。”

　　

　　“好的。”裴秋成背手站着，满怀笑意地点点头，显得乖巧。

　　

　　038

　　

　　“姚苰。”

　　

　　严厉的声音让电脑前昏昏欲睡的姚苰猛地抬起了头，惯性的佯装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对着桌上的资料抄抄写写了起来。刚写没两个字，便顿了顿，微微抬起头向后靠了靠，感觉到先前身后那人并没有走。这才知道这回不是同事开的玩笑，而是上司真的来了。

　　

　　“我很抱歉，野间先生。”姚苰装作歉意地模样，只希望对方能迅速走远，说道，“绝不再犯。”

　　

　　“姚苰，这不是第一次了。”野间平二声色俱厉地说道，音色中却还带着几分关怀的温柔，“你最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姚苰断然拒绝对方再从她这里打探到丝毫消息。

　　

　　野间平二见对方不想开口的模样，只得转身离开了。

　　

　　039

　　

　　姚苰最近看见杨文瀚了，在五一广场那边，那是C市最繁华的地段。她看见杨文瀚正拉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在那逛街，两人有说有笑的。

　　

　　杨文瀚是姚苰的高中同学。那会儿大家都流行装文艺青年，姚苰大概也是装的，但她的文科是真好，几乎每回大考都是文科状元。

　　

　　那时候大家流行看一本书，张嘉佳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姚苰那会儿看的时候，一直觉得是无病呻吟。

　　

　　到现在才知道叫做有感而发。

　　

　　040

　　

　　书里面有一篇，叫“青春里神一样的少年”。

　　

　　姚苰看完以后，突然来了兴致，拉着前桌的王大顶问道：“人渣，你青春里有没有一个像神一样的少年。”

　　

　　“少年？”王大顶一愣，“我是直的。”

　　

　　041

　　

　　“那少女？”姚苰追问道。

　　

　　“你应该换个问法，换成‘有没有人帮你当成青春里神一样的少年’。”王大顶嘿嘿笑道，显然就是等着对方这么问，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不存在的。”姚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042

　　

　　“莫非你有？”王大顶用着疑惑的眼神看着一副酝酿了好久模样的姚苰。

　　

　　姚苰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与人相谈甚欢的杨文瀚。杨文瀚那年留着显得文质彬彬的齐刘海，穿校服喜欢把外套袖子挽上去一截。那时，明媚的阳光恰好透过窗，投在他的脸上，投在他笑得灿烂的面庞上，耀眼，又像是在发光。

　　

　　王大顶迅速地捕捉到了对方这个“不小心”的动作。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问道：“不是吧文化人，你居然喜欢一个社会青年？”

　　

　　“嘘…….嘘。”姚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比了比。

　　

　　那是王大顶第一次看到姚苰对他露出恳求的神情。

　　

　　043

　　

　　其实王大顶早就知道这种八卦，在班上三五好友口口相传，只是大家都不明着说，只是暗地里说。加上王大顶人脉很广，在整个年级都是有名气的，这种小道消息不用打听都能进他的耳。

　　

　　过了这个学期就要文理分班了。王大顶毫无疑问地要发挥优势学理，尽管他最后大学时还是选了文科，因为中南的文学院实在是弱的没话说，他觉得自己就是去拯救文学院的。当然也有一半是出自爱好。杨文瀚也是选理，不过他选文选理都一样。姚苰不一样，她选文无疑是有很大的优势的，将来上重本也就变得更为轻松。

　　

　　不过姚苰有一天去找了班主任，说她想学理。

　　

　　差点记过处分。

　　

　　044

　　

　　杨文瀚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文绉绉的，而是一个在外面四处混爱好古惑仔的青年。在社会上可以说是小有名气，家里更是腰缠万贯，一切都成了支撑他完美形象的基础。

　　

　　除了他的同类，基本上其他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王大顶没想通过姚苰喜欢他哪点。

　　

　　现在也没想通。

　　

　　045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这可是惊天大新闻，年级里都传疯了，文科状元和社会青年的爱情故事，确实是个吸引人的东西。

　　

　　王大顶有找过几次姚苰，问她是否考虑清楚要这样。姚苰只觉得他啰嗦又烦人。王大顶作为发小，果断地帮她保守下了秘密。

　　

　　后来王大顶和姚苰双双考上重本的中南大学，杨文瀚高考分数并不高。

　　

　　他说，他要去美国读书。

　　

　　临别那天，去机场送行的没有他那些狐朋狗友，也没有他那些社会上的兄弟姐妹，去的只有姚苰一个人，以及陪同的王大顶。

　　

　　却也因为他父母在旁边，只敢远远地看着。

　　

　　046

　　

　　而后五年不见。那时候姚苰已经在杂志社实习了，工资不错，每个月能养活自己，顺便还可以接济一下一边啃老一边养女友自己还养不活的王大顶。

　　

　　有一回在月湖公园，姚苰拉着王大顶晚上出来散散步，顺便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是找个正经工作还是继续坚持写作。

　　

　　突然发现有个面熟的人就这么从身边擦肩而过。姚苰回过头去，望向那个背影，正说笑着无限接近身边那个丽影，亲密无间的让人称羡。那个身影一如当年模样，耀眼的正在发光。

　　

　　047

　　

　　姚苰没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她向来是个坚强独立还有个性的女孩子，唯一的柔情全都赠予了杨文瀚。

　　

　　王大顶伸手揽过了姚苰，像是杨文瀚刚刚那副模样冲姚苰低声说道：“一样，别在意。”

　　

　　姚苰还是没撑住，坐在湖边一块寂静的地方一个人默默地流着泪，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什么撕心裂肺。

　　

　　王大顶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048

　　

　　很久没有见到的人，依然可以从朋友口中得知他的消息。姚苰知道杨文瀚现在结婚了，对象是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学历也高，长得却是一般，很明显那天见到的女孩和此人不符。

　　

　　姚苰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最终只得出有多种可能的结论。

　　

　　哎呀……这么久没见，他回国到现在也没给自己一个信，早忘了吧。

　　

　　姚苰想了想，答案还是否定的。

　　

　　我们已为自己忘得了某个谁，最后往往都成了难以忘怀的答案。

　　

　　049

　　

　　橘猫座家：hi，早啊。

　　

　　影：早。

　　

　　又是秒回啊。王大顶暗暗感慨道。明明才早上九点过半罢了。

　　

　　当然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都开始了工作。

　　

　　但南门瑛是非正常人。

　　

　　050

　　

　　平常这个时间她都在睡觉，她上午的常规检查都推到了十点以后。

　　

　　今天窦仕骁不知道抽什么风，亲自来检查也就罢，还带了个什么新人。

　　

　　突然觉得小护士好可爱啊。

　　

　　南门瑛托着下巴看着摆弄仪器的满脸严肃的窦仕骁想到。